三月春潮，蒙蒙细雨洗去了山树花枝满身轻尘。山野苏醒了，迎春花开放了，山崖石埂上处处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一花引来百花艳，山涧边的桃花、梨花、杏花、樱桃花、山楂花……还有山野里那么多不知名的小花，千姿百态、竞相开放，一时把整个山村打扮得五彩缤纷、姹紫嫣红。
　　秦岭深处，最引人注目的是满山遍野一片片金灿灿的连翘花，簇簇紧拥，像一团团飘动着的黄灿灿的云。一阵风儿慢悠悠吹来，那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清雅而凉爽……
　　置身于这金灿灿的花丛中，闻着醉人的花香，陶醉在美的享受中，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流——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春天，我被安排在一所山村小学任教。这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小学，简陋的教室，土台垒成的桌凳，巴掌大的一片操场，一副木制的篮球架。
　　第一天上课，站在讲台上，我望着眼前那群孩子，一时不知所措，竟忘掉了事先备好的教案和按程序所要讲授的内容，我便趁兴教孩子认识了“天、地、人、花、虫、鸟”这些汉字，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孩子们听得入了神。下课了，一个个围在我周围问这问那，那渴求新知的双眼，那天真纯朴的样子，令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趁天还未大亮便将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凳摆放得整整齐齐。随后，迎着那一抹晨曦，我拿着崭新的教科书来到学校门前的小河边。天大亮了，太阳还未升起来，大地一片清新，滋润着新鲜的山野空气，我放声朗读起朱自清的《春》。“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我真的陶醉了，不觉已快到上课的时间，我便匆匆向学校走去。
　　走进教室，那简陋的课桌上，居然怒放着一束清香扑鼻的连翘花，用墨水瓶儿插着，水灵灵、金灿灿的。我望着那束带露珠儿的连翘花，激动地走到讲桌前向同学们点头微笑，“起立，老师好！”“坐下，同学们好！”在短暂的问候中，我打开了课本，引领同学们读起课文来，一边领读一边示范，哪些地方读音要重些，哪些地方读音要轻些，应以怎样的语气读好、读出感情来……这节课，我上得很投入，同学们学得很认真。
　　课后，几个孩子来到我的房间，闪动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问我：“老师，你喜欢连翘花吗？”“喜欢，老师特别喜欢闻那淡淡的花香。”“老师，为什么？”望着这些天真的孩子，我给他们讲闻一闻连翘花，心清目明、肝胆俱爽的道理，尝一尝连翘花泡的茶，能泻火清肠、五脏皆凉，有防寒避暑的作用。孩子们听着、乐着，开心地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甜蜜……
　　打那以后，每当我走进教室，总能看到一束水灵灵的连翘花。我无法批评孩子们，因为我实在不忍心阻止他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晚上，我坐在插有连翘花的花瓶前批改作业、备课，那淡淡的清香侵袭着我的心房，给我以力量，催我奋进……
　　转眼四十年过去了，但那置于简陋教室讲桌上的一束清香宜人的连翘花和那群山里孩子的可爱形象，就像一张张令人难忘的相片，至今仍保留在我的记忆里。
　　秦岭山野漫游，花香鸟语，醉人心扉。看着眼前这一片片散发着浓郁芳香的连翘花，想起初为人师的岁月，带领孩子们春游山野，观连翘花、赏山野风光，孩子们那清脆欢快的笑声，仿佛就在眼前……春雨过后，满山清透。山坡上叶绿花红，格外清新亮丽。你看，那金灿灿的连翘花，他们纷纷从陡峭的山坡上、山崖畔，石缝中艰难地伸出嫩枝，迎着春风，悄然开花，争奇斗艳。春光明媚，那漫山遍野的连翘花，一簇簇、一片片，好像画家手握巨笔将金色肆意渲染。初春的连翘花，虽然缺少雨水的滋润，且刚刚经历了北方的寒冬，但却长得如此朝气蓬勃，生机盎然。连翘的枝蔓相互搀扶，相互依偎，形成合力，顽强向上，彰显出与大自然恶劣环境抗争不屈不挠的精神。
　　每到这个季节，我都要带着欣赏雨后春山的浓趣，回到生我养我的家乡，闻一闻山坡上一大片金黄的连翘花的芳香；也总忘不了采集一束金灿灿的连翘花，插入花瓶置于案头，让那淡淡的香味儿熏染着我的书房，也为这浮躁的城市生活带来一股山野静美的气息，注入一片清新鲜活的生机！

作者简介：

任文，陕西洛南人，作家。出版散文集《我的乡村》《迎面吹来乡野的风》《阳光里的村庄》，书话集《书香夜读》。